鹰嘴崖的岩石裹着三尺厚的冰壳如巨兽獠牙斜刺向铅灰色的天幕。
秦苍身披的玄铁铠甲凝着层白霜甲片缝隙里渗出的汗渍早已冻成冰晶每动一下都发出“咯吱”的脆响像是崖壁自身在磨牙。
河谷的风卷着雪粒扑来打在面甲上噼啪作响。
秦苍抬手掀开护面呼出的白气在唇前凝成雾团又被风撕成碎缕。
他眯起眼透过稀疏的枯苇丛望向三里外的青岚河冰原那里的厮杀声顺着河谷的气流爬上来混杂着兵刃碰撞的金铁鸣、伤者濒死的哀嚎、火油泼溅的噼啪响在铅灰色的穹顶下织成一张暴戾的网。
冰原上两伙人马正杀得难解难分。
黄天贼的赭石色黄巾与红日贼的赤焰旗在火光中激烈碰撞像是两团滚烧的野火在雪地里纠缠。
周仓那截断袖在风雪中翻飞如残蝶独臂挥舞的裂冰刀划出银亮的弧线刀背的狼牙锯齿每刮过冰层都激起一串火星。
贺三刀的九环鬼头刀则如墨色闪电刀环撞击声震得冰面簌簌落屑刀头镶嵌的青铜鬼面在火光中狰狞咧嘴七颗绿玛瑙眼珠闪着贪婪的光。
秦苍的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腰间的“破阵”剑柄缠在柄上的牦牛筋绳被北境的寒风浸得发硬磨着掌心的老茧泛起刺痛。
他从军三十年大小战役亲历百余场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厮杀——黄天贼与红日贼素来水火不容前者信奉“天公显灵”视一切异教为异端。
后者盘踞扬子江眼里只认金银财货去年还为争夺漕运线路在楚江口杀得尸横遍野。
可此刻这两伙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贼寇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踩着同一片冰原冲向紫霄贼的西粮仓。
“蹊跷。
”秦苍低声自语喉结滚动时牵动了脖颈的疤痕。
那是二十年前平定西域叛乱时被敌酋弯刀划开的旧伤当时他率三百玄甲铁骑凿穿敌阵刀光里滚过的血珠与此刻冰原上的红雪重叠竟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他的目光扫过周仓背后那面染血的黄巾旗角绣着的“天公”二字被刀痕劈得残破却仍能辨认出针脚里掺着的西陲麻黄纤维——这种耐旱植物的绒毛只有黄天寨祭司绘制“圣符”时才会混用。
风突然转向卷来更清晰的厮杀声。
秦苍看见周仓的裂冰刀劈开一名红日贼的护心镜那贼兵胸前露出刺着的莲花文身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扬子江的刺青匠之手。
可那贼兵临死前掷出的火油罐却精准砸在紫霄贼粮仓的西墙炸开的火舌恰好烧断了守军的连弩弦。
“绝非巧合。
”秦苍的眉峰拧成了川字指腹猛地攥紧剑柄玄铁护手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出发前苏隐在朔月城大殿之中里说的那番话当时老狐狸指尖捻着狼毫笔在舆图上圈出青岚河的位置笑意温吞却藏着锋芒:“秦将军只需稳住阵脚自有他人替朝廷荡平紫霄余孽。
” 那时他只当是文官的纸上谈兵此刻看着河对岸混乱却又稳稳有序的厮杀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苏隐……”秦苍的声音沉得像青岚河的冰层每个字都裹着冰碴。
他仿佛看见那个总披着玄色朝服的文臣正坐在朔月城暖阁的鎏金炭盆前用狼毫笔在舆图上圈点。
黄天贼梦寐以求的西陲粮道红日贼觊觎多年的江北盐引哪一样不是朝廷攥在掌心的筹码? 怕是那两封盖着天子朱印的密信早就许了这两伙贼寇天大的好处。
他想起半月前在朝天阙领旨时苏隐塞给他的那枚蜡封密函。
当时烛火下用密写药水显影的字迹泛着青蓝:“黄天嗜粮红日贪盐可借二者之力耗紫霄元气以盐道为饵驱虎吞狼。
” 那时只觉此计险绝此刻才懂老狐狸的算盘——用朝廷的疆土与利权当骨头让这两头恶狼替朝廷啃下紫霄贼这块硬骨头。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甲胄上秦苍望着河面上炸开的火雷。
青蓝色的火光映在他眼底却暖不了那点从脊椎窜起的寒意。
紫霄贼是毒瘤可黄天、红日二贼又何尝不是饿狼? 周仓的圣粮卫里有半数是西陲流民当年因朝廷关闭粮道才落草为寇;贺三刀麾下的水匪更是常年劫掠漕运去年还截过朝廷给南疆守军的饷银。
这些人今日能为盐粮倒戈明日为何不能反噬朝廷? 他猛地攥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甲片摩擦的声响惊起崖壁后栖息的寒鸦。
那些鸟儿扑棱棱地掠过冰原翅膀上的霜粒抖落在厮杀的人群中像是老天爷撒下的冷眼。
秦苍的目光扫过身后列阵的玄甲铁骑三千骑士的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枪尖的寒芒与河面的火光遥相呼应马鞍旁悬挂的“火龙喷筒”正滴着融化的牛油——那是西域特供的猛火油能烧穿紫霄贼的三层铁甲。
“将军要出兵吗?”副将赵武的声音裹着寒气凑过来他的左臂打着夹板是前日勘察地形时被紫霄贼的暗箭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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