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边缘的工业区在深夜里像一片死寂的钢铁坟场。
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兽的残骸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混合的刺鼻气味。
陈立冬按照阿杰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狭窄巷道尽头的仓库。
卷帘门半开着露出里面昏黄的光线。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空气感觉那气息如同冰碴一路坠入肺腑。
他知道踏进这扇门就意味着他亲手撕下了最后一点关于“清白”的伪装。
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忙碌。
灯光昏暗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们沉默而迅速地移动着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酒气混合着新印刷标签的油墨味和热风枪塑料受热后的焦糊味。
阿杰也在他正蹲在地上用一个简易的加热装置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酒瓶上原有的背标。
看到陈立冬他只是抬了抬眼皮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角落堆成小山的纸箱。
“那些贴新标。
仔细点别贴歪别留气泡。
标签和包装盒在那边。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有些空洞。
陈立冬默默地走过去。
纸箱里是各种品牌的洋酒从威士忌到干邑有些他甚至能在“迷途”酒吧的酒架上找到同款。
他拿起一瓶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原本标签下方接近瓶底的位置有一个极其细微的、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的到期日期喷码。
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用制作精良、几乎可以乱真的新标签覆盖掉这一切让这些即将过期甚至已经过期的液体重新获得“新生”。
他拿起一卷新标签。
纸张光滑印刷精美品牌Logo、产地信息、酒精度数一应俱全唯独缺少了那个关键的日期或者印着一个被大大延后的、崭新的日期。
工作开始了。
流程并不复杂但极其枯燥要求细致。
先用热风枪均匀加热旧标签用刀片小心地撬起一角然后缓慢而均匀地将其撕下不能留下残胶不能刮花瓶身。
接着用酒精布仔细擦拭瓶体确保表面光洁无尘。
最后比对位置将新标签精准地贴上用刮板一点点赶走空气确保完美贴合。
起初陈立冬的动作十分僵硬、生涩。
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撕旧标时差点划伤手指贴新标时也总是出现细微的歪斜或气泡。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公开的、针对自己灵魂的审判。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浸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粘腻感。
旁边一个沉默寡言、脸上有道疤的中年男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里的鄙夷和不耐烦像针一样扎人。
陈立冬低下头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模仿着其他人的速度和精度。
时间在机械的重复中缓慢流逝。
仓库里只有热风枪的嗡鸣、标签被撕下时轻微的嘶啦声、以及刮板与玻璃摩擦的细微声响。
没有人交谈一种压抑的、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着所有人。
陈立冬的腰开始酸胀那条伤腿在久站和保持一个姿势后也开始发出阵阵隐痛。
但他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稍作休息。
他害怕一停下来内心深处那巨大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就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手中那瓶刚刚被“改头换面”的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在昏黄灯光下荡漾着诱人的光泽。
它看起来如此“完美”如此“正宗”仿佛刚从苏格兰的酒窖运抵。
谁能想到这光鲜的外表下包裹着的可能是一段被篡改的时间甚至是一瓶早已变质的毒液? 他想起了“迷途”酒吧里那些为了一杯“名酒”一掷千金的客人想起了他们品尝时或陶醉、或炫耀的神情。
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和恶心感涌上他的喉咙。
他参与制造的不仅仅是一瓶假酒更是一个个建立在欺骗之上的虚幻满足以及可能对他人健康造成的潜在危害。
“快点!磨蹭什么!”刀疤脸男人粗声催促道将又一箱等待处理的酒瓶推到他面前。
陈立冬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继续投入到这机械而罪恶的劳作中。
他的动作逐渐变得熟练甚至带上了一种麻木的流畅。
撕擦贴刮……一遍又一遍。
他的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手臂和手指在本能地运动。
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自己灵魂中某个柔软的部分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离、硬化。
道德感带来的刺痛在生存压力和重复劳动的消磨下渐渐变得迟钝。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专注于完成“任务”的务实以及一种破罐破摔后的麻木。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计算着时间估算着按照这个速度天亮前能完成多少瓶自己能拿到多少报酬。
那笔钱的具体数额在他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象——它能换来母亲多少天的药能暂时堵住银行那边多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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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牛马人第70章 伪造的标签与真实的沉沦来源 http://www.v1zw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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